想起當年被討厭

整理失序的書櫃時，意外發現一封民國八十八年某同事寄給我的信，那是封極度不友善的信，我卻選擇把它保留至今，重新讀它依然很心痛，但也提醒著自己，許多傷害都是無知、無意識與不自覺中造成的。語言如是，文字亦如是。

同事寫信給我的同時，也寫了封信給長官控訴我的不是，為的都是工作上的事，例如不尊重他的專業，以及交代事情時說話過於大聲令他自尊受損等，編輯工作在旁人看來優雅無害，但面對文稿修辭與版面美感時，常順了姑情失嫂意，長官有特殊要求、美編有堅持的創意，夾在中間的編輯如走在兩端情緒的鋼索上，時時提防不定時炸彈隨時可能爆發。

這些情緒的炸彈十多年來長伴我側。近幾個月因為辦公室工作壓力異常加重，許多同事紛紛求去，同事Amy就在此時不堪壓力出現行為脫序，她平常工作表現傑出，待人溫和有禮，卻在這節骨眼反抗長官、口出惡言甚至動手打人、交付的工作版面不符長官要求又抵死不修改等等，讓本來與她交好的同事避之唯恐不及，甚至為了要幫她收爛攤子，怨言不斷。

為了想幫她一把，我尋找與她相熟的老同事、舊友等，希望透過朋友的慰藉安撫受傷心靈，結果卻被Amy反咬我到處「說她壞話」，唉，這讓我想起這兩年最暢銷的書《被討厭的勇氣》，如果「憤怒是可以收放自如的工具」，很想對Amy說：「夠了，我們都感受到妳的憤怒了。」「被討厭」的她也許正在實踐自己的勇氣，卻沒有想到，她所製造的不安情緒，不僅未能疏解壓力反成眾人負擔。

回頭說說那封令我心痛的控訴信。儘管知道自己是個情緒不穩定、說話直白又大聲的「白目婆」，但自忖心無惡念，對人應屬「無害」品種，當那控訴信如一把巨斧敲下，才驚覺無心之過足以殺人。

在控訴信之前，我曾收過惡作劇的子彈型內褲、裝在信封裡的冥紙等等，沒有寄件人姓名、地址，明顯是「black mail」（黑函），收到冥紙那次，簡直可以用發抖害怕形容當時的心情，腦海一直轉著「是誰？我究竟跟誰有仇？為何要對我這樣？」打電話請益學佛的媽媽，她淡淡地說：「冥紙也是一種紙，這樣去想就好了。對方想製造恐懼，你就不要上他的當。」啊，原來可以這樣看事情，媽媽的一句話真是令我豁然開朗。

「改變的第一步是要先知道。答案，不是由誰來告訴你，應該自己去找才對。」我留下冥紙信、控訴信，把所有的「被討厭」證據都留在身邊，因為「我知道」自己有諸多不足之處，藉以警惕自己，也希望Amy能早日走出心靈陰影，快樂工作。

（本文為人間福報專欄 刊於2016/10/10）